又有几天没有出门了。打开家门之前拿出手机,想着约ache吃个午饭,目光扫到冰凉的大门,才想到ache已到香港大半个月了。路过学研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想起我们一起跳舞的情境,好像就是上周末的事情。当一个人的头脑越来越多的被回忆占据,大概表示着他的生活开始停滞不前了。又想起R那时候说X长期生活在高中时代的话。外面全然是冬天的景象了,天空、树木、街道、行人,全是灰灰的,空气里溢满的汽油味儿,不去想,便注意不到,就像刚才偷偷升起的那些紧张、令人恐惧的空气。
夏天的时候有过一场大暴雨,傍晚凭空倾泻下来,持续了好几个小时。我从练习瑜伽的地方出来,被困在一间超市的小餐厅里。这几个小时令人焦急、无所适从,时间一下子停住,找不到什么来填满。人们对天气的焦虑,因为雨势的汹涌,慢慢变成绝望,于是他们开始注意周围的人,有一些为亲人朋友、以及各种事务准备的热情,也转移到了这小小的餐厅里,这时候无目的搭讪的概率大大增加了,一起外出的熟人也开始谈论私宅中的话题。店家这时候也格外宽容,允许人们上门避雨,不须用餐。
我的邻座是几个年龄在三十几到四十几岁的女性,她们没有叫食物,听谈话大概是来自同一个课程或互助组之类的群体,讨论着婚姻关系。他们的丈夫都从农村或偏远的县城而来,由于勤奋的读书或工作在北京获得了良好的发展。她们在婚姻上似乎遇到了麻烦,沟通的困难,爱情的难于表达或难于维护……这几个人样貌尚可,其中一个可以说颇具风情,但她们的着装惊人地保持着十几年前小县城女性的特点。她们的丈夫适应过,和这座城市共同成长过,而她们来这里投奔丈夫,却像坐上了时间机器,新旧生活难以缝合。新的生活,和家人新的沟通方式,都开始成为课题。我愿意相信她们的衣着反映了她们的措手不及,以及尽可能退缩在旧日情境中寻找安全的愿望。做女人,在这一点上是困难的:决不能对服饰、妆扮有稍长时间的懈怠,否则就是露了怯。再整洁、谈吐再迷人,也会让人疑心你的懒惰、或遭遇了什么变故。需要时时用外表向人宣示,我并没有将自己留在过去,我仍是一个活人。
但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总会有某些部分永久地留在某一个过去,平静的、残忍的,尤其是那些在记忆的滤镜中日益完满的过去。甚至为了这个完满,不愿意再了解这个过去中的人物,不愿意知晓他们的变化,只是暗暗希望这些回忆被时间和人力压成一幅画,能好好地挂在墙上。若那些将你引为知己的故人仍寻到了你述说生活的不堪,也只好任凭这画碎裂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