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Carnegie Hall,座位全满。有学生样做笔记的,也有不耐烦勉强坚持或走掉的,最多的是日本人,门口就停了一辆满载日本人的大巴,结束时到处是鞠躬问候。
演出顺序是简化的狂言、能剧土蜘蛛、以及十一代目市川海老蔵表演的歌舞伎 Shunkyo Kagamijishi。
作为对日本传统戏剧一无所知,只读过一本浅显的书,只在屏幕上见过碎片的人,不懂得怎么评价,只记录一下当时的感受吧。看前两者时觉得这是发展不充分的相当粗陋的艺术。这段狂言舞蹈类似萨满教仪式,乐器简单,人声有力,舞蹈则显得乏味。而这段能剧,虽然演出说明里讲这不是品位高雅的剧目,以动作见长,还是让我颇为失望。除了有能剧演员的身体外,两个角色身体上的技巧并无特别之处,唯一的亮点在于数次蜘蛛吐丝,白丝被迅速射到空中,又飘散到地上,随着演员的活动在地上纠缠,视觉上很吸引注意。这部剧的情节简单而无聊,人战胜蜘蛛的打斗象征皇权对平民的成功压制。戏剧手法也十分要命,没有别致的象征方法,也不可能写实,需要蜘蛛上场就搬了一个顶上带树叶的帐子,突兀地摆好,等着人去进攻里面的蜘蛛,帘子撩开是两个“大写”的蜘蛛网。伴奏的乐队仍然简单,人声间或有中国传统戏曲的感觉,间或是较野性的呼号。到了下半场的歌舞伎,就感觉到精彩了。(道具的使用仍然非常令人不解,辛苦搬上场的对称的桌子带七件物品,演员只用到了一件。)最美的是演员的姿态、动作和服装。缓慢,优美,蹁跹动人。先后演了手帕舞、扇子舞、双扇舞和狮子舞。这部分的音乐和人声也复杂精彩起来。举手投足没有一分不美,完全看不够。最后退场时要表现手中的狮子头活了,扯着柔弱的女子下场,一只手是有力的狮子,余下全身是被牵制的女子,非有深厚的功力才能做到。之后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的蝴蝶舞也异常好看,两人身形对比和对称的动作形成美妙的秩序,举手投足的儿童情态萌煞人,基本功也十分了得。最后一段是狮子的舞蹈,整个发型像一条白色的长长的动物尾巴,一端披散在头上,一端垂在身后,动作除了步法就是耍头发了,可是和京剧里的武生比起来,总觉得技巧、花样和效果都逊色不少。单从今天的经验看,日本传统戏剧是更注重视觉上的豪华美丽的。
台上有一样角色十分有趣,就是演员的助手,主要协助演员换道具,整理服饰。助手和乐师穿着一样的衣服,有很强的形式感,像是传统的随从,台上所有演员之外的人穿相同的衣服让这些助手不突兀了,不像与表演无关的工作人员,也不像有个性的人(那样会抢夺演员的位置),很好地融进了演出中。这些助手的走路步法经过训练,和演员、乐师具有相同的风格,所有舞台行动浑然一体。从这些助手多少可以分析出为什么去年在BAM看的美国歌舞伎为什么不对了。那出戏里导演自作聪明地让一些紧身黑衣人充当这样的助手,服装风格非常突兀,动作如同毫无训练的工作人员。紧身黑衣在西方戏剧里,原本是为了尽量隐身在黑色背景中,用在明亮华丽的歌舞伎舞台上,反而具有了符号性,令观者困扰。那出戏里把合唱队和乐师置于高处也是将西方元素有意无意地强行插入东方艺术,损耗了舞台的华丽和崇高。
舞台的设计更接近传统能剧的舞台,没有歌舞伎需要的花道。另一样遗憾是剧场的形式。东亚的戏剧常常是演员在高台上,观众从低处看上去,这样演员自然有一种威仪,脚也不容易被看到,演员练就的平滑的移动会产生超越凡俗的效果。西方的戏剧习惯于让观众在高处向下看,和看斗兽、摔跤一样的角度,向下倾斜的场显然有更多张力,西方的戏剧也充满了冲突和刺激。在今天的音乐厅里,像西方传统剧场一样,观众主要在高处,而且音乐厅为声效考虑,多层观众席垂直分布,对高处的观众来说,不仅演员过于遥远难以看清细节,而且俯视的角度令人错失细节,也无法看到精心为下方视角设计的视觉。我用上了所有眼镜,站起身努力向下看,也难以想象平地近处的观感。以后再看,也许会有不同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