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

日本是一个由便利店实施统治的国家。

便利店是扑面而来的力量,不亲身生活在日本就无法体会到这一点。便利店是密不透风的严格社会里唯一接纳人的场所,处理所有难于启齿的问题,排泄物、垃圾、垃圾食品……政府得以摆脱照料者的形象,保存威严;人得以感到虚假的放松和安慰。比资本主义大超市的虚假满足感更向内侵入一步,牢牢嵌在肉里。弱小的人都要将自己投向那里。

日本人生活在自我的和彼此的监禁之中,即便逃脱世俗成规,也会有一层另类的牢笼。结果就是,每个人都处于警觉中。这种对百分百的严格的追求导致了很多只有形式意义的规则。儒家社会的结构在这里仍然成立。

严峻的现实都在密密层层的日常生活中消耗掉了。和所有发达社会一样,没有显而易见的侵害,却处处陷阱。超市里的福岛番茄会标清产地,要在食物上节省的人并没有选择。

在日本似乎能看到古代的中国,细细分辨却虚假而肤浅,虚假和肤浅之下有强劲的妖怪和野蛮人的力量喷薄欲出,正是一座小雷音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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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

[Theater] ブレヒト売り

这是很受震动的一次观看。

在东京的时候犹犹豫豫,不想离开帐篷场,对一场演出反复想去又放弃,最后票卖光,只好打消念头。之后一闪念,查了查京都的演出,有一位颇有名气的年轻导演在那里经营剧团,刚好赶上。很容易就在网站上预约好了。昨天特意早一些去了剧场,担心像东京一样有繁琐的取票手续,却被告知,演出开始的时候来就好了。我的预约信息也没找到,但也没关系。

开演前十分钟,进剧场的时候,我发现观众席只有两排座位,被二十位左右的观众坐满。演出空间小,只有一个上场口,但视觉和空间比例上都比较从容。墙壁的剥蚀感做得干净、不经意,定了合适的调子。观众席就非常令人惊讶,不仅小,左侧还是开敞的,连通着前台卖票、卖书和等候的空间。

设备也很少。两个麦克风在两侧台脚的高处,几台灯。设备的品质看起来不错,灯光效果很细腻。演出中音乐和灯光的配合很有趣,歌剧感的声音,搭配对舞台反复上下扫过的水平条状灯光,有通过精巧配合达成的震撼。

作品结构是演员一个一个面对观众讲来自布莱希特的台词,靠动作(比如传递和把玩手枪)和每次讲话结束时坐下说Thank you形成节奏,再加上一些位置和行动的变化。这一切在演员退出又回来的下半场又被加以变化地重复了一部分。结尾加入了歌唱,行动也更加形式化。

演员都很棒,每个人找到了一个强大的状态,鲜明有力。说台词拼命,毫不日常,很像德国演员。看起来是有布莱希特或受布莱希特影响的德国戏剧的影子。导演的下一部戏是耶利内克的作品,也侧面印证着我的猜测。

结束的时候导演很认真地上来推荐大家买书和之后的其他演出的票。这种务实的,看似宠辱不惊的态度,从我现在的位置看过去,蛮迷人的。

[Theater] ブレヒト売り

[Theater] 水族馆

第二天要台风了,再不看就没机会,于是去了。

非常大的一片场地,巨大的帐篷带有室外小舞台和空中表演台,外面还有空中走道、旋转木马台、卖旧书的帐篷、摄影展示空间、空的露天会场、装置作品、高塔、船只……白天有展览和其它活动。看起来很酷,本质上是个左派皮的艺术市集,真斗争的残酷在这里成为高级装饰物,血淋淋的照片贴了一面墙。

下着雨。戏开头的室外部分是雨中围着泥地看的。第一个出场的是年纪不小的女演员,打扮成仆人的样子,现实主义风格,被人砍倒在地,场面在雨中显得格外激烈。后面又一个出场的年纪大的女演员则是歇斯底里的女鬼风格,毫不妥协地把一块砖头砸在泥水里,喷溅了一圈儿观众。龙套有一个非常出戏,而这两位看起来在团里地位最高的女演员则自始至终没有改变过表演方式,强度和态度也几乎一成不变。

接着室外的各个地点一处接一处像放烟花一样开始了表演,先是蒙古公主一样的年轻女演员在旋转木马上拉小提琴(啧啧),再有传统服饰的老年游行队伍、高塔上呼喊的人、室外舞台年轻女子组合的商业秀、女鬼演员从高空窗口抛洒长发的solo,等等。每一个都很吸引眼球,也都很无聊。后来还真的放了,真的,烟花。迪士尼你想哭吗?

之后大家按号码进入了令人惊叹的豪华的帐篷空间。非常高,舞台非常大,所有墙壁都是脚手架构成(奢侈),观众席铺满了榻榻米!!!(所以进门的时候大家都要脱鞋。在日本脚臭的人真是非常有害。)

于是进入了冗长的现实主义表演,中间穿插了低技而搞笑的江湖魔术师的演出,他把一条链子从鼻孔塞入嘴里拿出,鼻腔辣辣不舒服的时候,我几乎同情/同感得要流泪了。演出中的亮点在于两个可以向两侧移动的旋转舞台,舞台下面巨大的可以露出的泳池,空中走廊,巨大的水幕,强光中从水里腾空而起的龙,最后舞台打开时从远处驶向舞台的船。而黑点则是无处不在的:刻板无聊的表演,土气的现实主义视觉,令人不耐烦的节奏。连最后船开上舞台这种激动人心的行动也因为拖沓而让人难以忍受。

通过看这个也感觉到了一点作为形式的“日本帐篷剧”的共性:用歌唱转场,使用水火,像马戏团一样吸引眼球,声称支持左翼等等。形式真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东西,除非完全烂掉,否则总会产生大部分的庸俗之作和少部分才华的闪光。

因为看不懂剧情,所以不多说了。如果剧本和台词非常非常好的话,前面的话就都作废好了。但我猜剧本是比较无聊的。最后导演声嘶力竭地一个一个介绍演员论资排辈简直不能再无聊。

 

[Theater] 水族馆

[Theater] 日本传统表演

这次提前在网上订了两张票,看了一场落语为主的综合表演,一场能。

落语看得出来还是比较流行的喜剧形式,不少演出场所,各家演员辈出。基本形式就是一个人坐在舞台正中,讲故事。主要的行动是用用手帕扇子茶碗,以及脱外衣。有两个年纪大些的明显出色:一位讲故事绘声绘色,时不时笑,甚至笑到乐不可支的程度,为的是从故事里跳出来;另一位是担纲的,最后一个出场,年纪很大了,表情是老练不在乎的,作为讲述者的个性非常突出,不需要任何额外的技巧动作,也能有故事之外的层次。其他演员则多多少少陷入对故事的表演中,把情感投注在故事角色中,效果就有些单薄了。

除落语外还穿插有三四个漫才魔术等表演,有的有夸张的把鼻子涂黑在脸上画黑线的妆,有的有歌唱,魔术就很惨,旧的几样,魔术师满脸皱纹,穿夸张华丽到有穷酸效果的服装。台下坐得不是很满,但能看出来有常客,大家普遍笑得比较开心。

能就坐得非常满,演出则差强人意,不知是只继承到了表面皮毛,还是这种形式本身就很原始,我只说自己看到的感觉吧。故事是一个打鼓男孩因为躲避皇帝的命令在河里淹死,他爸爸悲痛欲绝,得到皇帝赏赐,皇恩浩荡/(恐怖)终于召唤出男孩将鼓敲响。故事本身强调秩序而没有人性,赞美秩序为人性留空间,但前提是人已经无权存在。唱,是没有美感的,能听出存在风格和技巧,但总有一种怀疑,觉得这风格技巧是后世模仿中强行总结的,唱腔本身并无魅力。表演给我故弄玄虚的感觉,缓慢,有细节,却不文雅,不美。也像是过度加工一块粗糙材料的结果。总体感觉是,能作为审美对象,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但其中带有的原始仪式的意味让演出有另一种震撼人的方式,发力的方式像带有恐怖、粗糙、黑暗特质的严肃仪式。和现代熟悉的优美娱人没什么关系。(如果是我看的演出不好那么就完全领悟错了。)

[Theater] 日本传统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