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到了Tracey Emin。
开场介绍听到,这是很晚才定下的,艺术家一时决定做的,program上都没有印刷,只有网站上有信息。来之前以为是很形式化的那种要酷的行为表演,也没多想,只是觉得该来看看。后来看完的时候,当然就是觉得,真的是来对了。引起了非常多的思绪和情感,并意外地觉得很温暖。
TE和她的一个朋友一起来,朋友对着话筒,当主持人,维持热度,她边画画边聊天,也回答观众的问题。她的助手在旁边帮忙把画纸贴在墙上。
一开始她很随意地说,我要做的是对我这个年龄的人来说不那么得体的事,但是不这样我就没法画画。她脱了黑裙子,橘红羊毛开衫,黑连裤袜,套上宽松的裤子,系上围裙,踩进平底羊毛鞋,像在自己工作室一样,拿一支画笔在纸面画开了。线条画。第一张是一个躺着自慰的女人。主持人回忆着九十年代两人的交往,谈TE在加州和纽约的经历。接下来话题慢慢展开,到TE和别的艺术家的友谊,她早年的经历和作品,对艺术的看法,对艺术世界变迁的看法,生活里发生的事情等等,在随意回答问题的过程中,自然流畅幽默地谈到了很多本质的问题。非常真诚,非常直接。这个看上去沉稳愉快的中年女人(她强调几次自己的不年轻),仍然有和当初一样的爆发力。后来又画了几张画,女人和死神、水平线上竖起的阴茎作为耶稣的十字架、类似马奈奥林匹亚构图的两个女人,以及最后的未完成的怀着双胞胎的女人。
她坦白的谈话让我的脑子里不断浮现她的经历和作品,也想到使用自白的力量挑战成规的人,以及很多别的,木子美,Gob Squad,普拉斯,电视综艺节目。也是这些谈话让我一回家就想记录。
她说到喜欢的艺术家,David,Turner(竟然有他!在TE长大的地方有一座他的Museum),Munch,Shiele等,说自己的艺术是表现的,还谈到和Louise Bourgeois的合作,开始不知道怎么办,后来觉得要做她自己的东西。她说好的艺术让她有恐惧的感觉。她说自己拼命工作,因为开始得晚,要赶上别人。17岁读第一本书,22岁第一次去Tate看到Rothko黄色的画当场痛哭。非常穷,在贫穷里挣扎,没想过作品会进画廊美术馆,在当时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当然有机会的时候她也拼命抓住了,男朋友当策展人的时候她为了参展要做大尺寸的东西,就做了那个名满天下的帐篷,现在谈起来她说帐篷毁掉时很开心,现在反而觉得如果留下来也很好,说自己后来几十年都没有年轻时短短时间睡的人多,说很开心人们进那个帐篷都会回想曾经和自己亲密的人。她说当初喜欢乘直升机在纽约大楼之间穿梭,现在这不可能了。她说自己一生穷困潦倒从没有想过做别的,除了短暂教过艺术,都在创作,在生活必需品和艺术之间挣扎太痛苦了,现在不需要担心那些,觉得很快乐,挣扎都在创作中。她的学生,新一代的人,一直在问怎样能让画进画廊,对自己作品不能进拍卖行感到愤怒,她当初是对自己的作品进了拍卖行感到愤怒。所以她不教书了。她讲到自己搬到新的工作室,在法国,伦敦的工作室因为当地不许扩建,改作办公室和archive。她说画画不是为了什么,有什么要表现,就是画,不为了展览,画一幅画,画会反过来给她启示,让她继续。比如她曾经在画廊展出一副巨大阴茎和女人的画,后来她决定把画撤回去,把画涂掉的时候她觉得很开心,很对,在那上面创作了一幅禅意的人像,感到那才是当时的她想画的。说到启示,她又提起在14街碰到的女人,那人说对了她的年龄,又说她有过twins。这时候她正画好了怀了双胞胎的人像,说是想到她母亲和她双胞胎弟弟才画的,母亲前一年去世了。然后她拿笔把双胞胎涂掉了。她说自己确实堕胎过两次,其中一次不知道怀的是双胞胎,手术后留在腹中的那个给了她不少折磨。现场的谈话中,真的看到了她和画交流,双方在反馈中深入的过程。她说早年伦敦当代画廊都没几家,也没什么艺术杂志,现在一切都变成了钱,她想离开伦敦,因为嘈杂不合适创作。她说自己已经单身生活多年,这在以前是做不到的,单身的时候才有更多给朋友。她说当初学过一段时间哲学,开始思考做什么样的作品。她说她从小地方一路睡出来。她说感谢有女性艺术家在前面铺路,到她这代可以为所欲为。她说喜欢的形式还是绘画雕塑,虽然前一段也做了视频。
这是一场自然到不像表演,又精彩到超过其他表演的,令人如沐春风充满力量的表演。因为一点宿命感来看了,得到惊喜。她是我在第一份杂志工作里写的第一个艺术家,当时觉得这个名字在我的世界里可能只是昙花一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