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导演带作品到国际上演,有很多过人之处。他首先避开了让中国演员演话剧这个大陷阱。演员,在有限的时间和封闭的环境里,如果不是自身有什么要生长爆发出来,是无可改造的。剧中所有话剧演员都在完成电影演员的部分功能,观众通过大屏幕观察他们被选拣出来的细节,无需了解他们的身体、声音和理解力在舞台上的无能。他们是功能单一的人类道具。演员们也无需塑造电影人物那样复杂细腻的形象,剧情非常简单,只要提供一些瞬间就够了,其它换装、协助拍摄等行动都在封闭中性的工作状态,没有主动的表达或沟通的姿态,观众也不会多加注意。后来摄像机关掉后,农村女孩沿着家具颤颤巍巍一路爬上衣柜,把风筝从衣柜上扔下的行动成为全场的核心和全剧的结尾,非常重,但是因为行动的含义非常模糊,也就难以判断演员的能力。
东方讲故事的传统得到了充分发挥。从观众的角度,全剧的框架,以及观众看到的第一层,就是大屏幕加评弹。大屏幕是精心设计的细节画面,两位评弹演员从头到尾稳坐台中央,有唱又说,也有为画面配音,层次丰富,手段很多,比较有趣。中间停下来发议论的时候,直接和观众交流,又增加了一层空间。美中不足是唱词不够讲究,没有什么亮点,有些地方过于解释画面了。
对观众来说第二个层次才是后面忙碌的演员和工作人员,是通过电影的技术手段进行解构。这部分呈现给观众的是工作场景,无意给人欣赏演员在表演时的表演状态,而是强调表演时的工作状态,强调工作现场和屏幕呈现的巨大差异。解构的手法有幽默的意味在其中,尤其通过替身拍摄的局部场景体现出来。
视觉上集中了很多典型的中国元素,主要来自八十年代上海的城市乡村。旗袍、金鱼、红酒、啤酒、搪瓷盆、剥花生、蓝白格子床单、风筝、水果刀、堕胎、结婚等等……对中国人来说是识别度非常强带有情感和故事的元素,对外国人来说应该也是非常新奇。
这部戏让我没有理解的地方就是和雷雨的关系,无论从年代、人物、情节还是关系上都无法对应起来。为什么情节简单,人物塑造得简单而平面化?为什么选择评弹、八十年代、堕胎、女性地位这些成分?这部戏有没有想要表达的观点,想要提出的问题,想要讲的故事?还是只是一个连贯的剧场形式的实验?东方讲故事、舞台上拍电影、配音、以及无法解释的行动,哪一个都不新鲜,放在一起确实是新鲜的组合。内部没有要讲的话的时候,又似乎很难说清这个组合存在的意义?也许先存在了,才有必要对外在作出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