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ublic Theater的Public Forum做了一个系列活动,叫作Civic Salon,任何人都可以参加,参与者一起在剧院的餐厅吃brunch,同时观看或参与舞台上的表演和分享。2月的这次请了三位艺术家:一位写反抗歌曲的音乐家,一位诗人,和一位Women’s March的组织者。之前他们还邀请过Citizen University的创建者。
这个活动让我感到可贵。首先,这是一个开放的,让人们能够面对面交流政治话题的空间。平素的社会空间里会有诸多不自在,这里的好处是,来的人都怀着想要交流的开放的心情。以前我常常觉得剧场就是一个达成深入交流的forum,只是剧场的交流也很受戏剧本身的影响,要建立在演出的基础上。演出过程中的交流更加单向,结束后的交流则有非常强的随意性。Civic Salon不一样,台上的人打开话题,台下的人互相交谈的话题相对集中,也更掌握交流的主动。另外一层是,我来自一个没有公共forum的社会,剧场的迂回表达已是最高想象;在纽约这个我作客的社会里,向所有人发出邀请的机会也不多见,更多遇见的是在某种结构内部的交流。
这个活动也让我感受到强烈的不适。不适来自于civic和salon两个词之间的不融洽。纽约是一个富有的社会,这间餐厅自然而然有精致的设计和中产阶级的菜单,环顾周围的人,至少点了咖啡和蛋糕,有些人点了正餐。这些细节让人感到需要进行消费的压力,这样的压力在无形中否定了向所有人开放空间的可能性,呈现的是和漂亮的灯精致的扶手一样仔细筛选过的声音。毕竟这个城市有四分之一的人无法吃饱饭,超过百分之四十的人基本生存堪忧。当然,参与者通过在这里的消费,也是在支持这项公益活动,而且活动收益远不及支出,这样的活动在资本主义的逻辑里不仅合理,而且相当无私。这样的合理让人感觉到这个社会无可避免地在依据资本把人们区隔开来。局限在salon里,是无法真正civic的。
我在对活动的内容形式一无所知的时候来到这里,顺其自然在salon中表演了典型的消费者行为,点上一杯葡萄酒和一个奶酪盘。活动一开始是简单的介绍,我喝了一口酒;接下来是一位音乐家上台唱她写的几首歌,关于枪击、移民,曲调凄美,歌词犀利,唱得令人心碎。我的眼泪一直流下来,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没有吃。我的情绪让我没法在这样的歌里喝葡萄酒,出于对台上艺术和气氛的尊重我也没办法张开嘴吃任何东西。这不是轻松聊聊的娱乐场景。环顾周围的人,大部分都是同样的反应。接下来是一位满口陈词滥调一首诗覆盖了所有流行政治话题的诗人,这时候我吃了点东西,但不像享受食物,更像是表达批评。然后组织者鼓励大家和邻桌进行建设性讨论,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讲了对刚刚收到的两会新闻的沮丧。最后出场的是讲群体活动经验的艺术家,她是拉丁移民后代,组织艺术家参与游行的创作和传播,这样的经历很新鲜,让所有人目不转睛。最后大家一起合唱We Shall Not Be Moved,情绪投入,是个美好的结尾。
掌声,下台,人开始散去,我们桌上的食物还是没怎么动。作为成长在社会主义社会的人,我对眼前的一切感到了一种本能的不适。我赤裸的感情立场与司空见惯的消费场景之间有一个很大的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