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Wooster Group排练

借朋友来访问的机会去看了两次排练,感受只有赞叹,随意记几条。

排的是我之前看过未完成版本的A Pink Chair,一个和Kantor有关的作品。当时的演出不到一小时,看上去成熟完整,这次进一步排练加入了新的视频资料,在具体处理上也有更新。这种程度的工作在戏剧世界可算是奢侈的尝试了,在作品成立的基础上深入探索,发展出更多精彩的可能,再在其中选择,精益求精。

能把工作进行到这个地步,令人艳羡。一方面是羡慕有足够的支持,能够大量花费时间金钱打磨作品。另一方面则是羡慕在艺术上有能力更进一步,这不仅意味着创作者的才华想象,更意味着团体的配合可以深入而细致。这些我都在观察中见到了。创作者自由敢言,排练过程非常平等,多个自我在其中碰撞。现场声音、另配的声音、视频、灯光,每个专业各司其职,训练有素。导演的存在像是乐队指挥,只需要把各部分效果用合适的强度节奏搭配在一起,无需关心每个人的训练。

导演的状态很舒服,可以专注非常细微的效果,为一点微小的好而反复尝试,可以让自己放松下来去感受。资料和事务性的问题副导演非常专业及时,表演和创作有ensemble演员,技术有专门的负责人,所以她能够偷偷呷着酒,追究细节。这样也有弊端,一是很多人不断重复,缺乏乐趣容易疲劳,二是精微的效果本来就难以重复,在各种可能中比较出好的,却无法固定下来反复做到,成本很高,收益却可能不高。最后演出的效果总是比不作追求有所提高的,只是边际成本在上升。对于没有商业收益的团体,这一点就没有做到的可能和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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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Wooster Group排练

Tibet House

又是偶然发现,刚好有空去看TH一年一度的音乐表演。导演和现场主持是Philip Glass,参加的音乐家和歌手都赫赫有名,一个接一个演下去,最后以合唱结尾。这是我第一次看这种类型的演出——为支持一家机构进行的慈善gala。每个人对待演出的方式也不一样。有些人相对随意,挑选比较适合这个场合的作品;也有人因为来到卡耐基表演而激动,在舞台上拼尽全力展现自己争取观众的喜爱;有人为了扩大自己主张的影响,比如为政治主张新成立的女性合唱团;也有人淡定而敬业,认真带来自己关心的艺术或社会话题,比如Patti Smith谈到了反对总统在耶路撒冷设外交机构……

一个微妙之处是,除了开场的僧人乐团和中间的一位藏族音乐人,整场演出没有西藏元素,也没有人讨论关于西藏的话题。结合最近网络上的,关于宗教领袖想要回到故土的传闻,这应该不是偶然。这种低调和缓的态度会持续多久,双方能不能达成一定程度的共识,还要过一段时间再看。

Tibet House

[Theater]Gala

这场演出我比较早留意到,但没有买票,因为看介绍觉得和在北京看过的the show must go on很像。后来有朋友去看,刚好闲着,心痒了一下,就还是去了。

确实很像之前看过的那场。但这场演出竟然还是有魅惑力。看开头时我心里带着怀疑和距离,看到后来就完全和演出共振了。像的地方是概念、结构和表演,只是一个是用歌曲作为动力,一个用舞蹈类型。歌曲直接催动观众的情感反应,舞蹈则需要观众把更多注意力放在每个演员的个体上。

从起承转合来看,整个表演的节奏非常传统。从低沉到华彩,从反叛对象到对多样个体的庆祝,环环相扣,紧抓住观看者的情绪。虽然表演强调的是演员的非专业性和反对严格规定动作的表演,但整台演出还是有一种专业感。这种专业感的形成过程中,作用最大的可能是非常细腻而庄严的灯光效果,以及看似随意的精心设置的服装。演出需要的专业性本身并没有变,变化的是主要承担体现专业性的功能的方面。

看似反叛的胡闹,内在却有严格的逻辑和结构,本质上非常精英化。表面上的大众狂欢,本质上仍然是对天才的膜拜。这样的演出里不存在真正的颠覆,与其说这样的戏剧启发社会,不如说这种戏剧是长期推进democracy的必然结果。

这个演出中虚假的成分的存在,是出于把演出固定下来,让演出可以重复(不是分毫不变,而是效果一致)的目的。这样的成分总是要在戏剧里占据着一定的份额。有时候这个份额大到不自然,成为对不表演的表演,对不表演的表演是藏不住的,于是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拙劣。当然可以说这种复杂的拙劣提供了新的角度,让呈现多一层关系和观察,但是同时,这也是让人很不舒服的地方,假总是比丑更让人不适,尤其是假无法获得任何支撑的时候。

这场演出和所有传统演出一样,是贩卖奇观的。它反奇观的姿态显得可笑。一开始对芭蕾的反抗,由于演员粗糙的身体,有一种freak show的效果,也算是奇观的一种;到后来观众对演员渐渐产生认同,不再有freak感,但freak真正被消解掉,还是靠后面展示的每个看似普通的演员的天才表演,也就是另一种奇观。那么演出里面就有了一种自相矛盾的东西:反奇观的态度仍然要在靠奇观才得以成立的演出中显现,无法形成对奇观的否定。

不过事后我体会到,即便没有后面的华彩,演出也并不会真的变成freak show。原因是观众的参与在这样的演出里举足轻重。观众如何参与,决定了怎样塑造最终的角色形象。如果观众来自中国,也许可能产生真的freak show了。然而观众生在一个(至少形式上)尊重所有人,不公开比较每个人天赋的地域和时代,这让作品的史诗性成立了,并且在时代层面深刻地映照了现实。

[Theater]Ga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