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经常会失去时间感。开演前看了一下剧院介绍,Théâtre de la Ville,感觉审美和BAM接近,加上对法国戏一向的印象,就把期待设定成九十年代风格的后现代作品。看戏的过程中慢慢觉得有些内在逻辑和帐篷有共通之处,那么就是二零零几年的感觉。等到看完的时候再想,虽然有很强烈的法国痕迹,这部戏的核心还是对荒诞主义的处理,以及强烈的表演风格。这种表演的精细、疯狂,和音乐性,让我想到Volksbühne。(Volksbühne的时间感对我来说是未知的,一则因为了解得实在晚,还是这几年的事,而且才刚刚感兴趣,这个场就消失了;二则因为这里实在特殊,在时间上是超越实验剧场主流剧场的存在。)戏里的荒诞主义则是一种一直延续在西方戏剧里的成分,我无法从荒诞和荒诞间的细微差异判断时间,但这部戏的处理对我来说是新的。另外,奇特的一件事是,继承自Beckett的那些表演都是让我只能理解无法感受的,继承自Ionesco的似乎容易感受得多。不知道这是由于我没有经历过西方社会的某个阶段,还是仅仅由于审美偏好。事实上,这部戏是2005年首演的。
这出戏是从Ionesco来的,但并不是他的作品,而是一群演员在导演的引导下从他的众多文本中devise出来的。这样,保持了语言的诗的力量,戏剧表现上又充满了演员和导演的理解。这种自由的表现空间既带来扭曲原意的可能,也带来复活原作生机的希望。毕竟Ionesco写戏的时候,社会上普遍的表演风格,戏剧的惯例,都和现在不同,意义的成立方式也不一样。舞台行动背后的意义在不断地随着时间转化。这也是我不能接受把原作奉为圭臬的排戏方法,不能欣赏美国戏剧界编剧至高无上地位的原因。这些东西会把呼吸堵塞,让戏死掉。
在整个作品里,角色在不断流动,演员不太停留在角色中,角色也不总是存在。角色到底是一个舞台内外一起做的游戏,说有就有,说无便无,在meta时代执著相信角色已经像一个笑话。演出大概分三个部分,框架是三代大家庭,伴侣关系,和一群人的party。从前到后角色越来越流动、模糊,变化的过程很有趣。故事性也越来越离散,无意义。这一点是我喜欢的,但是也能明显地感觉到,作品对有故事、意义或隐喻的部分的处理能力高于对无意义的处理能力。也许无意义本身太难捕捉,容易陷入一种肤浅无趣的无聊(问题不在于无聊,而在于是怎样的无聊)。
舞台视觉仍是非常BAM,无法舍弃对“高级”美的恋物,但因为简洁,也没有构成困扰。演员能力很强,表演能力和创造力都令人赞叹,但有时法式丑角的套路若隐若现(要求太高了,表演怎么可能没有陈词滥调),有时也会稍露平庸。导演对节奏的处理手法高超,让演出的好看能够以秒计算。也有败笔,就是与观众的互动缺乏力量和想象力。明明在眼神动作上已经让观众无可逃遁,却始终无法真正打开和观众之间的通道,建立真正的联系,胆怯一目了然。而且这大概是导演的胆怯,而不是演员的。
为了换这场演出的票,过去的一个月打了几十个电话才最终遂愿。演出当天开场前就排起入场队,等票的人也站了长长一排。这种景象不是很常见。场内观众有大量的欧洲人。可是奇怪的是,第二次谢幕结束,一位演员还在台侧等着再次谢幕,观众就纷纷起身了。这就是地点的力量吧,舞台不要接触我让我买票看戏安静离开的消费主义地点。